文/李俏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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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陽臺不大，也不小，六七個平方米的樣子。洗衣，曬衣，都在這里。還有一個功能，供我養花、發呆。
經營陽臺的興趣已經有兩三年了。從一個完全的養花小白，通過刻苦自學，以及和花友交流，可能才算剛入門，但關于養過的花兒們的記憶，已經有厚厚一沓了。
起初，陽臺上除了一個灑水壺，沒有任何伺候花兒的工具，包括肥料。我的植物們只喝水。盡管如此，擱在陽臺一角的簕杜鵑，還是勤快地開花。這是婆婆多年前種下的，已經枝大根深，算得上生命力健旺。你總是可以看到殷紅的小火苗在陽臺的東邊角落里兀自燃燒，完了，一片片紅綢子似的花兒落了，過不了多久，又長出猩紅的小花蕊來。一邊看著，一邊不覺憐惜起來：它不會太累嗎？就像一個女人不斷地懷孕、生孩子，恐怕會營養不良吧？憑著花與人同的體悟，從淘寶買來了第一罐肥料——一瓶有機肥，聞起來有一股味，但是精致漂亮得像兒童吃的丸子狀零食。
有了這一瓶寶物，我就在每個花盆里埋一點。自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能一直跟隨我，很多都是從小區花店買來時漂亮一小段時間，然后就蔫了，百呼不回之后只好放棄，所以它們也可說是“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”。一方面因為養花技術還不夠好，另一方面有些花卉只能是季節性的，太高溫或低溫都不行，再加上買的花里可能有激素花，每一種都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。這固然給了我傷痛，但這些花花草草在天地人世間曾經的美也已經留在我的記憶中。
二
第一盆含羞草是應小兒子小黑的要求買的。我們帶他在大學城的江邊草地上看到了很多的含羞草，他對這種手一伸過去就“害羞”地縮起葉子的植物充滿了好奇。后來看到小區花店里有賣，就高興地買下了一盆。很便宜，才10元錢。不久就遇上了寒潮，眼看含羞草的葉子枯黃了，我和小黑不死心，繼續給它澆水，希望它被我們的赤誠感動，重新活過來，但奇跡沒有出現。
回天無力之后，我決定再買一盆含羞草，用來治愈孩子第一次有心養花卻遭挫敗的小心靈。一買回來我就把它移栽在一個較大的盆里，結果這株含羞草可是長成了奇跡。它不斷地向上，向上，成了個細高個兒，高得我都要給它打支撐桿兒了，還在長，最后竟超過了陽臺上的茶花。它細麻稈似的腿撐著羽葉森森，簡直是一片微型森林！
某一天，突然看到它開出了粉紅色的球狀小花，像粉紅的蒲公英，驚喜之余給它拍了視頻發圈，引來嘖嘖驚嘆！家養植物就是這樣的：它在你眼前展現它的整個生命史，平凡之物也變得像一系列奇跡！因為我們一直以為含羞草是匍匐在地的植物，它在我家的歷程顛覆了我們的認知，而實際上植物學家可能早已知道它是如此的，是無知給了我們無限的驚喜和快樂。
三
有時候忘記吃而發芽的土豆、紅薯也會被我種到陽臺上的花盆里。土豆也會開樸素的花，在土里結出一串串的小土豆來，紅薯也長到有嫩葉供采食。陽臺上既有這些看起來都有點“下里巴人”，也有自帶貴族氣質的花——比如，蘭花，尤其是蝴蝶蘭。
多年前看友人王美怡的散文集《廣州沉香筆記》，記得她寫到過廣州河南同德里江太史家的蘭花。江太史的書齋叫做“百二蘭齋”，大約是家有蘭花一百二十種之多。我沒有這么大的空間，每年過年買的蝴蝶蘭年花，過完年，總有些爛根的，就扔了，能留的也留下來，一般是單株移栽到小盆里，這樣就有十來盆了。其中大部分能夠復花，但是花小而矮，營養不良的樣子，肯定是不再能準時在過年時節開了，但自己的花，什么時候開不是開呢？我對它們開放的時間沒有任何要求。其中有一株，去年是在三月開的，開得可真是令人驚艷。它的莖又長又壯，開出的花呈紫色，絲絨一般的質地。
陽臺上的花兒改變了我對時間的體驗。黃色花的飄香藤，早上花開的時候多么嬌艷，可是傍晚它就蔫了，讓人感覺到時間的易逝；蝴蝶蘭，它每一天都那么美，讓人感覺時間是可以挽留的，我給它取名為“永遠的尹雪艷”，因為白先勇筆下的尹雪艷是永遠不老的。起了這名之后，覺得有一點點瘆人，馬上又改名為“王者”。那天興致來了，依次給我的花花們起名為“復活者”（藍雪花好像不行了，長出的新葉卷曲又細小，后來又開出花來）、“被遺忘者”（紅薯苗，長得真是欣欣向榮）、“含羞者”（含羞草）……發在朋友圈。
月季美而多花，但不大敢養，怕有紅蜘蛛。有一回我從市場買來一盆小小的月季，開敗后幾乎死掉了，卻從殘根處又長成一棵，還開了花，但一個早上起來后看到一張網蒙在植株上，很快就枯死，禍及周邊。我尚未有時間和精力對付這些需要高技術的品種。但“王者”的確給我帶來了榮耀，獲得很多夸獎。最后我憐惜它，怕一直這么頂著花太耗精血了，在花還很漂亮的時候就把它們剪下插瓶了。許是去年開累了，今年直到4月份它才有細小的花骨朵出來，依舊與眾不同，獨株而伸出三枝花劍（一般頂多兩枝），且大的花劍上又有細小分叉，看起來如珊瑚一樣。最后，幾乎每一個花骨朵都變成了一只翩翩欲飛的小紫蝶，卻永遠不會飛去。
四
從原來只有一把澆花水壺到現在擁有小鏟、殺蟲水、專用花土、茶花肥諸多專業設備，從原來全部平放在陽臺到現在擁有帶輪子的三層可移動花架，我的陽臺養花事業看起來有一個跨越式發展了。
記得好像是張愛玲說過，女人看世界是透過陽臺的花朵去看的。她不是不看世界，不是不關心世界，但通過陽臺看世界，世界是遠景，而花朵是近景。正如我為我擁有屋頂大花園的同學寫的一首詩《花園女王》：透過花朵的世界看世界／世界才變得可以忍受／你親手種植一道美的屏障／以此隔離那些／不忍細看的人間悲喜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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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 | 羊城晚報·羊城派責編 | 吳小攀 校對 | 林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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